第30章
那哭不是歇斯底里的,而是带着浓浓的希冀和哀伤。
「我找你找了好久,你怎么突然就辞职了,还搬了家,一声招呼都没打,妈妈很担心你。」
周扬攥在手上的一颗钉子不留神掉了下来,地上铺着白底红字的保护垫,没发出一点声音。他只能看到赵姮的背影,赵姮一直没说话。
中年女人短发,银白发丝参插其中,两颊消瘦,眼袋垂挂。五官不错,年轻时容貌应有几分不俗。
她眼神柔弱关切:「你最近怎么样,过得好不好?你好像瘦了好多……」
「没有。」
周扬终於听见赵姮开口,「我体重还长了半斤。你不如少说点废话。」
赵姮说话鲜少带攻击性,这回她攻击性明显。
中年女人手按住门,「没瘦就好,你过得好就好……」她望进屋内,打量房顶地面,说,「我不知道你买了房子,我这样突然找来,是不是打扰到你了?对不起,我、我待会就走。」
她说着偏头,似乎从边上拉过来什么,「你弟弟很久没见你了,他昨天还提起你。」
轮椅上的男人被拉到门口,他叫了声:「姐姐。」
中年女人抹了抹脸上的眼泪,说:「这些日子我忙着照顾他,也没有关心过你,我就担心你有没有好好过年,有没有吃点好的。我下回给你煲汤好不好?」
她见赵姮不说话,小心翼翼地道:「你、你最近忙不忙?我看你这边在装修,要不要我帮忙?你好专心工作。」
赵姮依旧没开口,周扬却看到她腿侧的手在抖,连带着手臂也有轻微颤浮。
周扬一怔,他立刻跳下桌子。
地面明显颤动了一下,中年女人视线移向屋内。
周扬大步走到赵姮身边,他偏头看她一眼,见她面无表情,眼神冷冽,他手臂碰触她的,轻巧将她顶开,挡在她面前。
赵姮抬眸,只看到他一点下巴和肩膀。
周扬一句废话都没,他杵在那就是威胁,「出去!」他冷声道。
中年女人愣了愣,她下意识后退,看向赵姮:「姮姮……」又想到儿子,赶紧把轮椅也往后面拉了拉。
赵姮站在周扬背后没理会,她冷静下来,拿出口袋里的手机,直接拨通物业电话。
周扬像堵高大坚固的壁垒,替赵姮挡住外侵,可门外之人并不是要应战。
中年女人愣过之后,驼下背来,无助地流泪:「姮姮,妈妈只是来看看你,没有别的意思,你吃得好住得好我和你弟弟就放心了,我也活不了多久,你弟弟更不会拖累你……」
周扬准备关门,轮椅上的男人突然逼近,卡住门槛。
物业和保安很快赶来,出电梯时却被眼前的画面慑住——
高个男人连人带椅的将一个瘦弱男人搬起,走到刚打开门的电梯,把轮椅重重放下,又反身抓住一个中年女人的手臂,将她抡进电梯。
周扬朝看待的物业和保安道:「麻烦看着他们离开,大白天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闯进楼里的。」
物业反应过来,也认出了这两人,他们对这对母子也「深恶痛绝」,两人陪同下去,电梯门关上时周扬还能听见中年女人的惨哭。
他走回赵姮身边,低头看她:「没事了?」
赵姮摇摇头,右手还紧攥着手机。
周扬也不多问,他抓住赵姮胳膊,把人带回屋里,门外电梯响,两人条件反射地转头,见一名物业走了过来。
物业未免担责,特意上来一趟解释。
「赵小姐,真是抱歉,那对母子其实已经来过好几回了,第一次来让我们查你的具体门牌号,我们不可能帮她查。」
「而且她可能说错了你的名字,我们事后查电脑,也没找到你。所以一直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是你,没能及时通知到你,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。今天他们应该是一层楼一层楼的敲过去的,刚才就有人向我们反应,我们来得晚了,实在是抱歉。」
赵姮摇头,她克制住自己,只说:「以后他们如果再来找我,请别给他们开单元门。」
物业道:「这你放心,我们已经认得那两个人了。」
楼下电子门锁住,没有门禁卡外人进不来,除非拨号叫监控室开门。
那对母子被请下楼后并没离开,他们待在花坛边,不吵也不闹,只是时不时地抹眼泪,不一会就有几人好奇地聚过来。
赵姮站在阳台上,听不清楼底下说什么,只是见到那几个不知是业主还是路过的人,抬头朝楼上看。
周扬站在她边上,一直侧头看着她。
赵姮望着楼下,忽然说:「他们每一场戏的开头、表情、语气都一样。」
没等周扬开口,赵姮又道:「你去忙吧,我要工作。」把人推出阳台,她拉上玻璃门。
赵姮把自己隔绝在小小的一方天地,她把折叠椅搬到一侧墙壁,楼下的人看不到她。
她坐下来,重新打开电脑,手指贴着键盘,她脑中还是空白的。
过了很久,她才慢慢敲字,继续未完成的工作。
半晌,「咚咚——」
赵姮侧过头,见到周扬在敲玻璃门。她坐着没起,把门往自己这头拉。门较重,底下又有碎石卡住,她这姿势很难使力。
忽然一轻,她抬起头,是周扬把门推开了。
周扬站在那,手臂上抬靠住门,问:「还没忙完?」
「快了。有事?」
「我叫了外卖,该吃午饭了。」
已经快下午一点,是该吃了。赵姮起身,朝楼下瞟了一眼,人还在,依旧在不动声色地哭惨。
外卖摆在木桌上,周扬说:「桌子抆过了,我叫了四个菜。」
赵姮一眼看到外卖袋子边上的白酒,她朝周扬看:「酒?」
周扬说:「外卖店有,顺便买了一瓶,喝点?」
「……又要灌我酒?」
「我是什么时候灌过,都是你自己喝的。」
两人一静,都想起那回酒后失控。
周扬微垂着头,瞥她一眼。他打开白酒,在纸杯里倒上。把一只杯子摆到赵姮面前,他说:「喝吧。」